章媛可能去了卫生间，我转头望去，远远看见父亲蹲在花台旁吸烟，旁边是我母亲和甄鸿艺。
岳母左右观望，可能是在找章媛。
“需要干什么吗，妈？”我问。
“怕等不到章瑞来，你爸在家的时候，经常嚷着让章瑞给他挑几件好看的衣服。其他东西都有了，现在就是少几套新衣服和鞋子。”岳母道。
“医院外面铺子有服装店，这个不麻烦，阿姨我陪着，带您去。”李素琴道。
医院这里需要我在，我拿出钱夹，取了一张卡递给李素琴。她看了我一眼，感到诧异。
“没事，我可以。后面买了多少让章媛给我就行。”
“不妥吧。”我笑道。
“真的可以，又不是外人。”李素琴严肃道。
“我自己带了钱，足够买了。”岳母道。
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拐角处，我放心走进里面，章萍和两个姑姑还有大伯都蹲着，天亮前摆在过道上的病床被挪走了。
黄剑道：“你舅子要到了没？”
“估计飞机还没落地呢。”
“我看老人家已经……很虚弱了。”黄剑一脸失望。
“尽量吧，看他能不能坚持了。想说句话都不行了，能赶上也就能看上还有口气的爹，啥也改变不了。”
“后事怎么安排？”
“商量了，如果不行了，今天夜里就得带回家。就看老人家怎么状况进展了。”
“去殡仪馆处理，还需要看日子吗？”
“应该不用，不影响。带回老家办葬礼才会看日子。”
“唉，好端端一个人，说没就没，不管生前怎么恨，这种时候都是难割难舍的。”黄剑可能另有所指，说出他一些内心的感受，应该是关于他父亲的。
章媛推门进入，问我岳母的去向。我让黄剑歇歇，章媛站在我身旁，帮我把纸拿出来。垃圾桶又满了，我一脚踩下去腾出一点空间。
“打章瑞的电话，试试，问问情况。”我劝道。
“我进来前才打的，还是关机状态。”
“你数数来的人数，然后拿我手机，点餐吧，十一点过了。”
“医院有食堂，食堂饭菜应该好一点吧，外卖不太好。”
“那行，你先让章萍带着姑姑还有伯伯他们，先去食堂找吃的，让他们先吃，待会有什么事也好轮换。”
章媛出去几分钟后又进来，护士拿着单子递过来，又得去缴费，章媛接了匆匆出去。
护士转身叹道：“这个病人没希望了。”
我听着刺耳，但却也是事实，控制好情绪继续擦拭岳父吐出的酸水。
十多分钟，章媛拿着药回来。她和我的感受一样，在排队等待缴费取药的时候担心岳父等不到药先走了。
“医院排队的人可真多，我都怕我拿药过来晚了，刚刚插队还被人骂了呢。”章媛道。
注射泵发出滴滴的声音，我看抬眼一看，不滴了，应该是管子被压住了。我让章媛过来擦拭酸水，我把岳父的头扶正，理好管子，又能正常滴了。
“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。”章媛一脸惊慌。我懂她的意思，她肯定以为岳父过世了导致不能正常吸收药液。
关于死亡的印象，我记得老家的人会把死亡两字视作不详之词，因此很少直接说死亡。比如说有人死了，是说成有人不吃饭了。有人要死了，会说成有人不想做人了。
大概半个小时后，李素琴回来，进入抢救室里，问我拿车钥匙：
“甄医生，新衣服那些我们已经买过来了，您岳母在您停车那等着，先把东西放车上，这边也没地方摆东西。”
我让章媛掏我外套口袋，并建议李素琴先休息吃饭：“李老师刚刚花了多少钱要跟章媛说，毕竟事情特殊，是买给父母的，理应让做儿女的出。午饭时间也到了，你先找点吃的。”
章媛得知李素琴的热情，脸上挤出一点笑容，跟着李素琴走出了抢救室。
黄剑进来，让我歇着。
“你先去吃饭，我给你看着，你不能倒下呀，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，先照顾好自己的，先出去把饭吃了，我都给你打过来了。”黄剑道。说完过来我身边，套上手套，接住我按在岳父侧脸的纸巾。
我走出门外，进了卫生间，冲洗了脸，内心焦虑无比。我既怕岳父突然走了，又怕这种焦虑的状态一直熬着。
黄剑打了好几份盒饭，我拿了一份，走出急诊科门外。阳光正好，吃了几口，艰难下咽，食欲全无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，我焦躁不安，想多吃几口，然后尽快回到抢救室，站在岳父身边，害怕错过他最后那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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