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小心翼翼擦拭着岳父嘴里涌出的酸水，器官功能衰竭，不排尿，输进去这么多生理盐水，最终都排不走，往嘴和鼻腔涌出。
李素琴到来，在门口跟章媛了解情况，迅速进入，没有一点恐惧感。
我想起，她死过丈夫，对死人已经不陌生。
“甄医生，怎么样？”李素琴道。
我没有说话，只是摇摇头。她凑近过来，看着我手上的操作，一点都不忌讳，也不介意我脚边垃圾桶散出的气味。
来了这么多人，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。唯一做的就是等待，等待医生宣布我岳父过世的消息。
“还能撑到章瑞过来吗？”李素琴问。
“很难，看他能不能坚持了。没药物支撑，早就不行了，你看喉咙这，都鼓起来了。”听着呼吸机的声音，我甚是难过和煎熬。
呼吸机的管子呼出的白泡，还有一点鲜红的血色，我叫了护士，准备吸痰。
护士过来看了一眼，准备好管子，一顿操作，视觉上，我感觉岳父的呼吸应该顺畅一些了吧。刚刚看着血泡都堵在管子上，呼吸肯定难受。
“你帮我拿好管子。”护士道。
我点点头，配合她拿好呼吸机的管子，她一抽开，里面的泡泡都喷到我手上来，护士细心操作着吸痰器，此刻我竟害怕呼吸机管子断开的时间太长，害怕岳父突然断了气。看着抽干净了，管子一接上，岳父又呼出泡泡来。看得护士无奈摇摇头。
“这病人啊，受罪了。”护士低声道。
我继续用纸吸他嘴角涌出的酸水，让门外的黄剑找来清洁工，把桶里的垃圾袋拿走重新套一个新的。
黄剑看看我，苦笑道：“挺无奈，超级无奈感。我自己进你们医院，我都感觉无奈，我家人一直以为进了医院就有希望，我都不敢直接告诉他们我爸的情况可能会持续恶化。”
“打个电话问问，你老爸那边，有需要的话你先过去，我这边现在人也多，你不用担心。”我劝道。
“没事了，我姐在，交那些事情没什么技术含量，她不懂的会问我的。”
“钱，紧不紧的，要说实话。”
“我那边暂时不急，你不用挂着我了。”
“行，急了要说，大家一块想办法。救人要紧。”
黄剑点点头，我继续道：“你跟小龙说说，他爸还在医院，让他先过去照顾，我这边已经这样了，有需要我会叫他的。”
黄剑走出去，留下我和李素琴，我劝道：“李老师，这里面不好在，你出去外面歇着吧，有我在。”
“没事。我没事。我老公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经受了什么痛苦，只是早上起来不见起床，发现时已经身体都冷了。”
“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，你一直心有阴影吧？”
“难免，忘不了，我当时是有些害怕的，后来才好一点。”
“亲人嘛，谁都不愿意这样，事情总是不会顺着大家想的那样发展，伤心的事情不会完。”
“章媛肯定很伤心了，老人家病倒前，她偶尔还是会跟我说提起一些，你们也尽力了，尤其是你，是老人家的意思，他自己的意愿，顺着他，未必就不是好事，这种病呀，没有太多的假设。”
李素琴帮我把床底的抽纸拿出来，死开包装，一沓一沓放在被子上。一男一女两个护士过来，病人需要翻身，李素琴在一旁看着顺手帮忙，被子上的纸巾滑落到地板上，她弯腰去捡。
岳父的大腿露出被子外，都能清楚看到大腿根部的毛发。李素琴起身后看见，倒也表现自然，顺手拉了被子盖上，看见我岳父手脚被摆布绑着固定，她问我：
“为什么要绑起来？”
“夜里送过来，刚抬上床时动了，怕滚落地上。”
门开了，刘小龙看了我一眼，给个眼神示意他先走，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，我点点头回应。
李素琴今天穿得和平时不太一样，可能预感今天在这个环境下，穿得素一些比较合适。灰黑色的牛仔裤，黑色平底皮鞋，黑色薄外套。
“章媛告诉我，她听见监测仪的滴滴滴响声就害怕，害怕老人家可能就停止心跳了。”
“迟早的，不用听滴滴声也会。”
有别的病人家属进来，门开了，我往外看，没有看见章媛。岳母进来，看着岳父的衣服流着泪道：
“早知道让你早早换套新衣服，现在躺这了还穿一件旧衣服。”
李素琴凑近扶着我岳母，触景生情，眼角有泪。我记得章媛买来新衣服让岳父更换，他还生气了。黄剑进来，提出让我歇一会他替我看着。
我脱掉手套，和李素琴扶着我岳母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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