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觉这一天过得非常漫长，头皮发麻，产生好多天没闭过眼的错觉。我的心竟有些茫然。
章媛坐在一旁，依靠在我肩头，倍感无奈。
她拿出手机，起身走近卧室，关了门。
只有我能听见她在里面的说话声：
“妈，你快来吧，如果你还想见见我爸的话。”
室内气氛凝重，可能章媛那边情绪不好，通话时间不够，岳母打到我这里。
“甄阳，你爸是不是送进医院了。”
“没有，在家里待着。”
“章媛是怎么了竟然对我发火，我明天一定到，明天无论如何都会来的。”
虽然不是在医院，但我回想在医院见过的事情，这次我自己变成家属，病人等死，病人家属内心在煎熬。
等死，这是个无奈又悲伤的字眼，时间在倒计时，不知在哪一刻会进入紧急状态。
人生的路，虽然都是在等死，都是在倒计时，过一天少一天。但是对于病危的人，这等死的过程，已经没有任何去弥补遗憾的机会。
这几个小时里，只有焦急，只有无奈。
母亲从房间里出来，进入厨房里，把米淘好放进电饭煲里，打开冰箱门，看看午饭剩菜的情况。拿出两颗莴笋削了皮，一点冰冻的排骨拿出来放在盘子里自然解冻。
“我去幼儿园了，有事给我电话，需要买什么的也打电话。”母亲道，在门口站住取了接送卡。
我点点头，没有说话，可能我和章媛的情绪都传染了母亲，平时健谈的母亲很懂得活跃气氛，从昨天开始，说话变得谨慎，甚至想说什么时会自然的看着我的眼睛反应。
“怎么办？”章媛站在身后问我。
“顺其自然吧。”看着岳父卧室的门关着，确保我们的说话声不被他听见。
“我不知道什么是错，什么是对的？你知道吗？”章媛转到我身边坐下。
“你指的是什么？”我问。
“我爸，他常说的顺其自然，能活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，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。现在看他这般难受，我是心碎万分。”
“谁不愿意活到老呢，可能，爸心里还有什么顾忌吧。他常说他懂自己的身体，可能有些话他不太乐意说，他不傻，我们不说，不代表他不懂。”
“是吧。我该问吗？问了会不会刺激他？我是说问他心里还有什么事。”
“算了吧，会加重他心里负担，可能，有些话他已经跟妈说了。如果……我也希望他舒坦一些，少一点牵挂。”
“是吧，我现在不知道对错，我想去问他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还有什么愿望没达成，可是又觉得太过残忍，无法开口。”
我见过不少病人在人生的最后几个小时，所说的话，都是各种遗憾。有的人会哭出来，有的人因为疼痛无法回忆体会感伤。
在科室里，有时候医生告知病人家属病人希望不大，做好病危的心理准备。病人能从家属的情绪变化里得知一些信息，比如他们会问：“医生说我的情况怎么样”这样的话，如果家属支支吾吾，或是难以开口，基本上都是重大打击的消息。
死马当活马医，是一句回天乏力的话，只是为了延长病人心跳多一些时间，大部分病人家属都会选择尽到最后一丝力气，只想少一点内心的遗憾。
基本上到了死马活马这个阶段，病人家属就开始通知家里最亲的亲人，能见上最后一面，一方面，又担心亲友集聚轮番探视让还活在谎言里的病人产生怀疑和恐惧。
于是，大部分病人的人生最后一面，都是昏迷过后，在抢救阶段，最后一句话都没得到。
我告诉章媛：“爸应该没睡，你进去多陪陪他，看他需要什么。态度好点。”
章媛进去，我听见拍背的声音。接着是岳父的抱怨：
“推拿效果不行啊，只能缓解一两个小时，现在又开始疼，很不舒服。”
“爸，要不去中医院看看吧，大医院效果好一点。”章媛道。
“算啦，我绝对不是什么风湿骨痛，不是发痧，我自己都感觉到不一样。我活这么久，从来就没经历过这种疼痛，我算是个很能忍疼痛的人了，这次疼起来是要命那种。”
感觉岳父是想把一些话说破，又犹豫着，担心刺激到章媛，怕章媛难接受。
“太想好好睡一觉了，可惜睡不了，非常非常难受。”岳父道。
章媛没有回答，岳父继续问：
“你们是不是告诉你妈我情况严重？她跟你伯伯姑姑他们说了，你姑姑都给打电话，我没接。没什么用的，他们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“爸，你们是亲兄妹，你身体不舒服，他们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啊。”章媛道。
我只听见岳父一声长叹，母亲打开门，女儿闹哄哄进来，进了卧室向岳父炫耀她今天得到的小红花奖励。章媛岳父的谈话结束，岳父努力回应甄鸿艺的各种问题，孩子的出现可能让他忘记一些疼痛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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