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科室，比菜市场还繁忙的景象。不幸患癌的病人，除了情绪低落，还会偷偷的哭。在医院里，同样是女性比较善于表达内心的悲伤，哭出来会好一点。男性则是闷在心里。
在胸外科，肺癌男女都有，食管癌则大多数是男性。
有些场景，非常相似，我的脑海里，重复的事患癌者或家属的百态。
一个四十岁的男性肺癌患者，在护士站旁排队等待办理住院。
没有谁认识谁，大家都是为了治病聚集到这里，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。
站在一旁的小年轻是他的儿子，稚嫩的脸庞，两眼泪花。他的父亲倒是镇静，却也无力安慰儿子。
可能还在上学，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还不具备。父亲患癌，如果不能治愈，或者从此父亲躺在床上需要照顾，养家的重任可能要落到他小小年纪的肩膀上。
迷茫，悲伤，无奈都表现在他的表情上，他无法向谁诉说。
孩子年纪小，但照顾父亲住院的任务，没有人可以代替。
刘小龙预感不好，因为他每当问起父亲感觉如何时，都是说不好。他选择请了长假，他害怕父亲身边没人，尽管已经有了护工在守着。
治疗的准备工作，就是补充营养，改善身体状况。刘文涛烦恼于想吃不能吃，吃多了难受的困境。
他母亲偶尔过来，过来了说几句可能就让刘文涛不高兴，最后只有刘小龙陪着。尤其是夜里，刘文涛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，身子不适的呻吟，总让刘小龙寝食难安，父亲可能随时走掉的忧虑。
刘文涛的任何话语，进入刘小龙的耳朵里都是敏感的，尤其是说一些期待的话，感觉父亲就是在交代后事。
比如这样的话：“老家有一座山，朝东那个方向风水好。”
这样的话就是暗示刘小龙他过世后怎么做，在大多数人意识里，祖坟风水的概念根深蒂固。自己过世以后，希望自己在阴曹地府保佑子女保佑家族岁岁平安，财源广进，人丁兴旺。
如果没有其他的牵挂，坟墓位置风水算是人生最后的事情了。
我曾见过一位老太婆，有肺癌和肝癌，一把年纪了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。她的孙子送到医院，在病床前塞给他孙子几百块钱，嘱咐道：“我已经这样了，你现在不拿，等我两眼一闭，啥都没有了。”完了孙子只好收下。
如果不是因为经济问题，进医院检查完就被送回家的老年人，都会明白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。
老一辈的老人，都有收藏金银手镯饰品的习惯，尤其是女性。自己即将过世前，都会把这些金银珠宝拿出来，分给女儿。如果没有女儿，就会给儿媳妇，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，家里的金银物品就这样流传着。
过世前一周甚至是半个月的时间里，家里安排人轮流守着，远嫁外地女儿都会回来，没有女儿就是儿子守着，直到过世。
在城里，老人家病危都会送医院救治，最终过世也是在医院的病房里。
生死轮转，只有从鬼门关里走过的人才能身有体会。
人死之前说什么好呢？说什么告别的话好一点，少一点遗憾？我无从知晓。
病床上的将死之人，大多都是虚弱无力，在迷糊中就走了。癌症引发的各种并发症，年老衰弱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些并发症的攻击，不敢说死是最好的解脱，毕竟我们都崇尚生，哪怕如此疼痛。
刘小龙问我话，就是关于他父亲的一些异常举动。
“甄阳，你当医生这么多年，应该有经验，病人感觉自己不行会有哪些异常表现？”
“这个。”我脑子暂时短路。
“我当然希望我爸还不到那个时候，但我担心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准备，一点经验没有，怎么做让他感觉好一点，至少少一点牵挂遗憾。”
我笑道：“我觉得，如果情况如你说的糟糕，你老爸应该是盼着你尽快成家。”
“这种事急不得啊，我平时也不谈恋爱，相过亲感觉不靠谱。哪里去找个对象。”
“饮食有改善吗？”我问。
“这几天不敢加量了，他说不舒服，我感觉他一天的进食量还不如一个小朋友，这种情况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治疗的标准条件啊？”
“饮食营养只能慢慢调理了，急不得。”
“你妈妈呢，很少见她来。”
“帮我爸处理一些事去了，不想再留下什么麻烦。我爸没有耐心，还是坚持要回老家，老家有亲人可以帮忙料理一些事，在这就我一个人。”
死了也不想太麻烦活人，大概就是这样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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