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顺借着月光来找古有金时，古家院子的上空还飘着流水宴的余味。
“里长老弟，怎么这时候来？”
古有金在院子里转着圈踱步，打算再坐一会儿就关大门睡觉的，看到张顺疾步过来就迎上去问道。
张顺直接递上一张纸，
“你家老二写的，委托我把他名下的地都卖出去。”
古有金接住纸的手僵住了。
“唉！我劝了，他执意。跟我说是缺钱，也没心思打理。”张顺叹了口气说。
古有金的手抖了抖。
“你家的事，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。
只是，别让孩子为了钱而走错路，毕竟你家现在不差这点儿钱。”
张顺斟酌着说。
古有金用手抹了一下脸，叹口气，
“让里长老弟看笑话了……”
古有金把古传安去年“敲诈”古传喜导致两兄弟断绝关系的事告诉了张顺，本想着家丑捂在家里就好，结果这老二竟然……
张顺听得气愤不已，
“传安这小子读书读傻了吧？怎么能干出这种……事！”
不是自己家的孩子，又当着古有金的面，张顺硬生生吞下了“畜生不如”这四个字。
古有金又抹了一下脸，
“丢人啊！”
张顺也不好意思再骂什么，
“那什么……古老哥，他们两兄弟已经如此了，那就随他们吧。
咱们说回地的事儿，你……”
“我买。”
古有金苦着脸，
“我看这臭小子出息大不了，还是得替他留点儿后路，毕竟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呢。”
张顺点点头，感叹一句：“儿女都是债啊，果然！”
拍拍古有金的肩膀，接着说：
“那行吧，哪天去县里我就把田契的事儿办了。你休息吧。”
张顺转身走了。
古有金跟在他身后，目送他走远了才关上大门，转身回房时，步履蹒跚，竟像突然老了十岁。
张氏第二天一早才听古有金说了这事，奈何老二一家子都不在眼前，没人可骂，只能对古有金发发牢骚：
“他的田都不用缴税了，他干嘛卖了？
回来不说把家里的人田挂到他名下去，都给免掉税，竟然还把自己的卖了？
他这什么脑袋？榆木疙瘩么？
我看啊！他是怕家里的地挂他名下了，让家里人沾光，干脆就把自己的也卖了！这个自私鬼！”
张氏越想越觉得老二是因为自私。
“还说这干嘛？”古有金郁闷地皱着眉，“要怪只能怪我们没教好啊！”
***
“爹爹，为什么要把村里的地都卖掉呢？
您现在是秀才，可以免税，不是能多收不少粮食么？租出去不就好了么？”
古云西不解地问。
古传安神色平静，细细回答：
“那点儿地太少了，东河村又穷，能整块儿地承租的人很少，分散租出去又太麻烦，干脆卖了省事。
冯乡绅和董乡绅都找过我了，都想把地挂在我名下，给的银钱不少。
等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地块，再买就是。”
古云西懂了，东河村想租地的人里大概会有大伯家和三叔家，到时候要租金不合适，不要租金又亏得慌。
而且，大概率得把爷爷家的和大伯家的挂到爹爹名下，让他们的地也免税，但不适合收“挂名费”，毕竟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哥。这样就占去了十亩地的名额。
现在把地全卖了，爹爹可以装作没想起来让爷爷和大伯挂名，三十亩地的名额全空了下来。
而且，冯乡绅来时自己看到了，给爹爹送了一匣子银元宝。
古云西觉得爹爹这么做有些不妥，但又知道这么做才是自家利益最大化。
说来说去，还是因为爷爷和三叔不肯提供财力支持，才会导致爹爹如此“钻营”。
“爹爹，孩儿一定用心备考，争取明年也成为秀才。”
古云西保证着。
“嗯！爹相信你。
但是今天先休息，咱们一家人看宅子去，选好了就搬家。”古传安笑容和煦。
“搬家？咱们要买宅子了？”古云西惊喜.
“对！”
古传安挺直胸膛，终于，我也要有自己的宅子了。
于是，在当天，古传安一家买下了一个二进的宅子，就在周秀才家的斜对面。
这里并不在平安镇的繁华主街上，但环境清幽，宅子相对较大较新，离周秀才家近，最重要的价格不高。
古传安亲自提了“古宅”二字，让人刻好挂在了大门上。
还在牙行买了一家人，这家人老的老，小的小，价格不高。但放到他家，刚好：门子、粗使婆子、书童、丫鬟就都有了。
厨娘没买，因为就在周秀才家斜对面，他们一家人基本都是过去吃饭。
周氏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秀才夫人的排场，古荞荞觉得自己终于真正过上了大小姐生活。
乔迁新居，古传安并没有给自己爹娘消息。
***
按照约定的时间，古传安从张顺里长手里拿到了五亩地的卖地银。
“多谢张叔。”
古传安有礼貌却疏离地道谢。
张顺心里叹口气，
“你不好奇你的地谁买了？”
“不好奇，张叔不必告诉我。”
古传安平静地说。
他当然能猜到，要么是自己爹买了，要么是自己那豪气的三弟买了，但那又怎样？
已经决定“互不打扰”了，自然钱货两讫。
张顺鼻子轻哼，“那就预祝古大秀才早日高中，官运亨通了。”
古传安面不改色，“多谢张叔吉言，告辞。”
张顺看着他的背影摇头，心里直叹：
古老哥那么聪明的脑袋，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……
张顺回到东河村，径直去了四合院，把地契给了古有金。
“里长老弟辛苦了！一会儿一块儿喝两杯吧。”古有金笑着招呼。
“行了，古老哥，不想笑就别笑，跟我还这么虚！我怕今天的酒苦，就不喝了，改天吧。”张顺挥了挥手就走了。
古有金不用撑着脸上的笑了，脸耷拉着，翻看手里的地契，嘴里念叨着：
“早知道分家时就不给这臭小子分地，平白折腾两回，多交两回税！
看来这几亩地舍不得我啊，兜兜转转又回来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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