换作沈如烟自己，对着仇人的儿子，不报复已经是她最大的克制，更遑论救人。
而陆松云，父母双亡，长姐在酒馆卖艺，姐弟俩仅靠微薄银钱度日，这样的身世，不论放在哪里都要被轻视看不起，陆松云幼时受到的冷待白眼绝不会少，更甚至被欺凌也毫不意外。
这样的境况下长大的孩子，若说睚眦必报，愤世嫉俗，沈如烟是信的，可陆松云偏生就了一颗赤子之心。
赤忱良善，光风霁月。
沈如烟忽地发现，今日的皇后、陆松云，都给了她极大感触，她自己自私势利，便格外喜爱向往那些舍生取义，济世为怀的人，原以为这皇宫是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，却不想竟还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人。
她叹了口气，没再纠结陆松云，只道：“我记得书房里有本《天元政要》，你拿来给我。”
沉香疑惑：“主子不是已经读过这本了？”史书政书，沈如烟向来只读一遍，从不回头再看。
“学无止境。”沈如烟面色郑重，“对了，还有《农政全书》，也拿来给我。”
上有所好，她自要从之，皇帝喜欢有文化有脑子、能对政事民事有不俗见解的女人，她当然也要让自己脑子里有点东西，以免日后谈论起来露怯，叫他觉得她不过如此。
沉香不解，却依言帮她取来了，沈如烟坐在书桌前，一边读一边细细回忆着先前哥哥对此书的见解，提笔写下，再自己研磨推敲，写上自己的见解。
那劲头比从前在家读书时，那敷衍着读过便罢的态度可认真多了，直看得沉香两人惊讶侧目。
翌日，意料之中的，就沈如烟进御书房一事，朝中再次有人参了她，人数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沈如烟就纳了闷了，这群人整日里没事干，净盯着皇帝后宫瞧了么？
大抵赵玉楼也是这么想的，所以没像上次一样奏折留中不发，而是当朝就申斥他们整日无所事事，尸位素餐，并一次性派发了许多棘手的政事给他们，尤其那群参了沈恪的，领到的事尤其多、尤其麻烦。
听到这个消息，沈如烟倒是松了口气，就算赵玉楼当真生了她的气，却也如他所言，丝毫没有为难沈恪。
自昨日赵玉楼转身离开后，沈如烟就再没见他，晚间他也难得没有翻牌子，自行在乾清宫歇息了，这叫沈如烟颇有些忐忑——担心给他气狠了，自己又失了宠。
早膳过后，季良来请平安脉，自他治好了沈如烟的脸后，便代替齐太医，为沈如烟调理身子，日常请平安脉。
“美人近日似有不虞？”请完脉，季良并未像往常一般告退，反而如是问她。
一个优秀且合格的下属，就该时刻关注主子的情绪与事业线，并加以辅佐，齐头并进，没毛病。
沈如烟转头看他一眼：“很明显吗？”
废话！
你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好么？
“微臣作为太医，望闻问切乃是基本，自然比旁人观察细微些。”时刻不忘踩着别人捧高自己的季太医如是回道，他顿了一顿，又道，“微臣斗胆，若未猜错，美人是因位份之故？”
“季太医当真通透。”沈如烟惊讶地看着他，旋即一手托腮，叹了口气，坦率开口，“我想做婕妤了。”
可任她如何暗示，赵玉楼都不为所动，迟钝得紧，若是她说的太明白，他又要觉得她势力，真真是愁人！
她这般直白的话叫季良嘴角一抽，也幸好他不知道沈如烟已经各种“暗示”过赵玉楼了，不然只怕当场就要表演一个脱身回踩。
“后宫位份便是如此，便是昔日丽妃，也用了三年才坐到妃位，美人入宫仅半年就连升三级，已是罕见。”实话实说，只要你保持现有状态不作死，晋升不是迟早的事？
年轻人，步子迈太大容易闪着腰啊。
沈如烟叹了一口气：“道理我知道，只是自我复宠后，皇上待我明显不如先前，我担心是因为……”她顿了片刻，在季良依旧好脾气且还隐隐含着鼓励的眼神下，才有些艰难道，“实不相瞒，我脸上出疹时，皇上曾意外看见过，即便我如今面容如初，也恐会叫皇上想起先前那张脸。”
听到是这个原因，季良也微微皱眉，身为男人，他当然最懂男人那点心思，若当真如此，倒是麻烦了。
只要那张满是红疹的脸永远存在于皇帝记忆里，那沈如烟就永远都出不了头，若出不了头……季良神色一凛。
不行！
沈如烟绝对不能止步于此！
她必须位居人上，必须无人可及，便是皇后……
季良眼神坚定下来：“微臣有一计，美人或可一试。”
“你说。”沈如烟神色微动。
“皇上有此心结，无非是因红疹丑陋，可若红疹变得美丽，或能消除皇上的心结。”
“可红疹那般……要如何变得美丽？”
“一点红疹，数朵红梅，肌肤之上若盛开极艳之花，也别有一番韵味。”季良微微低头。
在脸上画梅？
沈如烟眼前一亮，季良又道：“微臣可调制出与红疹相近之色，且不会损伤肌肤。”
“那便有劳季太医了。”沈如烟喜上眉梢，季良这办法真真是直接解决了她困扰已久的问题。
早在复宠后她便觉察赵玉楼待她不似从前，即便相处并无异常，可找她的次数明显少了，能想起来给吴才人升位份，却想不起来升她的……
明明以前那么大方的人。
沈如烟想不出来除了他膈应她那张脸之外的其他原因。
如今有了解决之道，她也着实松了一口气。
赵玉楼膈应红疹脸，那就将她脸上画满红疹，以红梅点缀，对自己的脸，沈如烟向来自信，即便画满红梅也绝对不丑，反如季良所言，别有韵味。
即便日后赵玉楼再见到她这张脸，想起的也绝不是满面红疹，而是朵朵鲜艳亮丽的红梅。
季良刚离开，小德子就来请她了，沈如烟惊讶了一下，她原以为昨日那般算得上不欢而散的场面，她即便不失宠，也绝对要坐几天冷板凳，没想到赵玉楼第二日便找她了。
好事。
她更衣过后，便同小德子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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