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大老爷不大自在的咳了两声，“做什么这样看着我？”
“这……”林梦知犹豫了一下，才开口，“爹，您真是我爹？”
林大老爷被气笑了，“你这丫头，大白天的怎么说胡话？”
林老爷子忍不住说道：“还不是你一天到晚都板着个脸，做事一板一眼的？”
林大老爷还能说什么？
“你才许下的事可别忘了！”林老爷子还不放心。
林大老爷忙道：“这是正事，怎么能忘？”
林梦知眼眶有些发热，这就是她的家人，总是这样无条件无底线宠着她护着她帮着她，与之相比，她做的那点又算什么呢？
瞬间又充满了战力。
其实周彧说的很对，她的人生不应该仅仅是报仇。
谢家一点点垮掉，谢家四子已经死了三个，谢志章阵营也在渐渐瓦解，全线崩塌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，至于谢志章本人，还有硕果仅存的谢天峰，也会不得好死的。
但问题是，除掉了整个谢家，林家就真正安全了吗？
想要彻底没有后顾之忧，大概只能等到河清海晏，盛世清平吧？
她轻轻叹了一口气，难道真的要让她改朝换代？
老实说，她是心里有这样模模糊糊的想法来着，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随着她对世情和对自己家的了解，她发现，根本就不可能嘛！
林家从林老爷子开始，到自己的七哥林沐青，根本就没有坐龙庭的野心！
他们家最大的野心，也就是成为一代名将，名标青史！
难道要让她游说家人去谋反？
她看了一眼正板着一张脸跟父亲谈话的祖父，心中充满了无奈，难度太大……不不不，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情！
那一对父子虽然一直在交谈，但注意力也未曾离开过林梦知，见她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，哪里还继续得下去？
林老爷子开口问道：“小知，你这是怎的了？为何时时叹气？”
“我是觉得，”林梦知犹豫了一下，道，“咱们的皇帝陛下总是这样的话，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啊！”
林大老爷把脸一沉，“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……”
“爷爷……”林梦知立刻委屈巴巴看向林老爷子。
林老爷子便冲着林大老爷骂道：“你这是怎么说话的？方才我同你说的话，你都当了耳边风？”
林大老爷『揉』了『揉』眉心，“父亲，您也不能太纵着她了。我等臣下，怎可私下非议圣上？”
哪知林老爷子翻了个白眼，“难道说你认为陛下做的那些事都是对的？他登基以来选贤任能了？还是他勤于政务了？或者是他体察民情了？”
林大老爷张口结舌。
林老爷子哼了一声，“在咱们自己家里都不能畅所欲言的话，那便是你我的失败了！”
林大老爷脑袋里有片刻的空茫，眼前这老爷子还是他爹吗？是吗？是吗？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说话这么豪放了？
林老爷子伸手拉过林梦知，“小知啊，别在意你爹那些混账话！他那榆木脑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。你来跟爷爷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“爷爷……”林梦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林老爷子。
立刻便让林老爷子想到年轻时猎到的一头小梅花鹿，那也是他送给妻子的定情信物，是夫妻俩最甜蜜的回忆。
想到小鹿，林老爷子的心也跟着变软了，声音更加柔和，“小知别怕，慢慢说。有爷爷呢，便是说错了也无妨。”
林梦知当然不肯把自己在外头做的全部事情和盘托出，只是小声说道：“爷爷，咱们家以后到底要走怎么样的道路？是继续在朝为官，还是要……”
林老爷子叹了口气，目光有些深远，“我又何尝不知道当今陛下不是明君？可咱们林家世代忠良……
“咱们林家如今在朝堂上还是举足轻重的，想要保下谁，还是有些能耐的，若是咱们从朝堂上撤走，大厦倾颓，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！
“我不希望笑到最后的是佞臣『奸』党……我也知道，陛下若是一直在位，大厦终将倾颓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，大概咱们林家也是落不到什么好的。
“可即便如此，又能如何？要我眼睁睁看着忠臣良将一个个被谋害？我做不到！咱们一家一姓撤步抽身自然是容易的，可……唉！”
林梦知眼眶发热，前世爷爷也一定是同样的想法，他不肯抽身退步，所以林家才会被谢志章那样算计……
“可是我也是个自私的人，便是要做些什么，是我自己的想法，不能搭上子孙后代，所以才会把你二叔三叔两家人都派出去。”
林老爷子顿了顿，又补充了两句。
说到了这个份上，林大老爷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？便也说道：“谢志章等人手伸得很长，已经想要『插』手军务，若不是这两年咱们家重新振作，不肯让步，只怕……他们若是『插』手了军务，咱们大宋只怕……”
林梦知点点头，“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闲的大逆不道，但是爷爷也说了，这是咱们自己家里，可以畅所欲言。所以爷爷，爹，你们就没想过取而代之？”
林大老爷一声暴喝：“放肆！”
林梦知打了个哆嗦。
林老爷子怒道：“有理不在声高，你吼什么吼！”但面向林梦知的时候，面孔仍然是严肃的，“小知，你不可这般胡思『乱』想。我说过，咱们林家世代忠良，绝对不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来。
“但若是天下风云变幻，明君横空出世，咱们为了保境安民，也不是不可以弃暗投明。”
林梦知觉得有些好笑，这岂不成了掩耳盗铃？
林大老爷显然也没想到林老爷子会这么说，声音微微发颤：“爹！”
林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，“老大，你还不明白吗？陛下昏庸无道，亲小人远贤臣，不理朝政，坑害的乃是天下百姓。
“若是咱们执意保他，便等于和天下百姓站在了对立面。天下之大，支撑起一个皇朝的是谁？不是文臣武将，也不是明君贤相，而是天下百姓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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